第十七章

第十六章 血色征程(中)
　　“过路百姓？”
　　宋炎华将枪口对准声音传来处，小声问，韩伟摇摇头也无法确定。
　　突然，又响说话声，奇怪的腔调让宋炎华摸不到头脑，韩伟却脸色大变，“广西口音！”说着举枪就射击。
　　“广西民团！”宋炎华也反应过来，勾动板机。
　　枪声过后，黑夜中响起惨叫和大量的惊呼声，然后是火星连闪，呯呯呯声响成一片。
　　“撤！”
　　弹雨中，韩伟和宋炎华翻了几滚，闪出子弹覆盖范围后猫腰冲向村子。
　　紧急集合的队伍立即撤出村子，沿着山腰向物公坝方向运动，黑暗中，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，只听到四处全是呦喝声和壮胆的枪声。
　　天亮，红军战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，山下、江边全是敌人，以红34师的兵力根本无法突围！
　　“撤，向山上撤！”
　　陈树湘当机立断下令，只有将敌人调动起来，才有机会突围。
　　这些敌人有桂军，有广西的民团，有湖南的保安团，互不隶属，又个个想抢功，见红军向山上撤，立即一窝蜂追上来。
　　其中有支民团意外地堵住了红34师的去路，只不过立足未稳，在红军凌厉地攻击下丢下十几具尸体仓惶让开山路。
　　甩开敌人追击后，陈树湘和王道光及红100团团长韩伟、红102团团长吕官印决定等天一黑就突围。
　　突围就必须要有人留下掩护，陈树湘大手一挥，宣布由他指挥红101团断后。
　　“不行！”、“你是师长，只要你在，红34师就在！”
　　其他人纷纷反对，抢着留下断后。
　　最后韩伟说服了众人，理由就是红100团在红34师序列中排在第一位，而要求只要一个，剩下的四挺重机枪全部给他！
　　“老韩！”陈树湘握着韩伟的双手，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话，其他人也是默默地看着，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断后意味着什么！
　　“师长，同志们，保重！”
　　韩伟朝众人敬了个军礼，转身大步离去。
　　“全体都有，敬礼！”
　　在陈树湘口令声中，所有人都向远去的背影庄严举起了右手。
　　人群中，宋炎华的目光最为复杂，韩伟此一去，很有可能就是永别，真想叫住对方，逼苏烟将秘密告诉他！
　　叶晓晓和钱昆也先后得到消息，各自带着部队匆匆赶来，看着乱哄哄的局面目瞪口呆。
　　此时，围困红34师的敌人有中央军、桂系、湘系，有正规军、保安团，也有民团，各不隶属，结果就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。
　　钱昆倒是想将各方力量拧成一股绳，不过中央军的身份在这些地方势力并没有多大威慑力，又不想暴露特务处身份，干脆领兵躲到一边看热闹。
　　至于叶晓晓，好像一开始就没想和红军硬碰硬，带着全县民团干脆驻扎在远离战场的八工田。
　　蒋余荪成了一名“商人”，虽说上次四十多名红军俘虏不翼而飞，不过他也找到了一条快速发财的路子。这不，将部队直接交给叶晓晓，自己领着人到处拜访各部长官，明码标价，两块大洋一个俘虏，一时间他成为各部最受欢迎的人物。
　　深夜，随着陈树湘一声令下，红34师开始突围。根据之前侦察好的路线，战士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敌人阵地的空隙间。
　　“师长，过了猫儿园就是先公坝了！”
　　一枪未开，一人未损，红34师奇迹般地钻出敌人包围圈。
　　前面的敌情未明，陈树湘让部队隐敞，亲自带人摸过去侦察，发现敌人集中在猫儿园，附近连警戒哨也没布置。
　　部队再次出发，绕过猫儿园，快速冲向几里外的先公坝。
　　“团长，兄弟们报告，有大量人马正向我阵地扑来！”
　　先公坝一处民房中，一名中尉放下话筒，向一名中校汇报。
　　“肯定是共匪！”中校精神一振，“告诉各营，等共匪全部进入包围圈后立即开火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中尉拿起话筒，将命令传达下去。
　　这股敌人是桂军第45师第134团，团长凌压西颇有战术眼光，白天时就发现已方人数虽多，但各自为战，战线更是漏洞百出，白天还好，一到晚上根本不可能阻止对方地渗透。
　　仔细研究地图后，凌压西发现红34师目的应该是抢渡灌江，便将部队埋伏在最易渡江的八公坝，没想还真让他猜中了！
　　看来，剿灭共匪红34师的荣誉是自己的了！
　　凌压西的幻想很快就落空了，陈树湘并没有放松警惕，远远前出的小分队及时发现了敌人。
　　“呯呯呯！”
　　连续三声枪响打破了灌江边的宁静！
　　听到示警枪声，红34师立即按照计划，主力转向八工田，担任掩护的红100团在团长韩伟边开火吸引敌人边撤向附近的宝界岭。
　　这下子如同捅了马蜂窝，听到先公坝方向响起密集的枪声，敌人各部才发现包围圈中的红军早没了人影，忙乱哄哄循着枪声围过去。
　　“追，快追！”
　　桂军第134团在幻想破灭的凌压西指挥下，死死咬住红100团不放，而其他敌人更不知情，一股脑地涌向宝界岭，其中就包括钱昆的部队。
　　谁也没有发现，红34师就与他们擦身而过。
　　八工田的全县民团同样听到了枪声，蒋余荪在请示叶晓晓后，只带着一个连赶了过去，当然不是去拼命，而是接收俘虏。
　　“叶组长，钱昆的人也过去了，万一他们得手怎么办？”一位中尉眼中闪着精光问道。
　　“程特派员，共匪还有四百余人，没那么容易吃掉！”叶晓晓顿了下，“再说，共匪狡计多端，还是等确认是其主力，我们再出动不迟！”
　　想了下，中尉感觉这方案攻守兼备，便不再说什么！
　　“师长，渡口有敌人！”
　　看着快哭出来的战士，陈树湘心一沉，先公坝和八共田都被敌人控制，也就意味着红34师返回湘南的计划已被敌人察觉！
　　怎么办？
　　留在桂北就地游击？地形不熟、语音不同、没有群众基础，根本不具备游击条件。
　　必须返回湘南！
　　可附近适合渡江的地点俱已被敌人控制，再去其它渡江点，时间不允许！
　　和王道光、吕官印商量后，陈树湘决定再等一个小时，如果这伙敌人还是没被红100团吸引过去，就强行渡江。
　　“宋排长，怎么办？”
　　赵大全轻扯下宋炎华的胳膊。
　　“等到了湘南再说！”
　　宋炎华无奈地回了一句，赵大全便沉默不语。
　　“苏烟同志！”小虎见身边的苏烟双掌红十嘴中念念有词，不由奇怪地问道，“你在干嘛？”
　　“我在祈祷玉皇大帝和观士音菩萨，让我们平平安安的过江！”
　　“苏烟同志，我们红军不应该相信这些的！”
　　见苏烟还那副模样，小虎睁红着脸又要批评，却被牛壮拦住，“小虎，随她去！”
　　就在红军战士们企盼着奇迹再次出现时，远处有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。
　　过了一会，一道人影闪进八共田。
　　那名叫方明的少尉匆匆走到叶晓晓边上，耳语了几句，后者的脸色明显一愣。
　　“叶组长！”中尉叫了几声，叶晓晓才反应过来，“怎么了？”
　　“程特派员，钱昆的人也投入了战斗！”叶晓晓一脸的懊悔。
　　中尉的神色马上紧张起来，“我们必须赶过去，再迟就来不及了！”
　　“程特派员的话不错！”叶晓晓点点头，“明，立即集合部队出发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“苏烟同志，菩萨显灵了！”视力特别好的小虎第一个发现了从村中涌出的黑影。
　　“你怎么也信菩萨了？”
　　面对苏烟的揶揄，小虎尴尬的一阵傻笑。
　　等敌人远去后，红34师的三百多名战士迅速冲到江边，纷纷跳入江水中，忍着刺骨的寒冷奋力走向对岸。
　　见苏烟在水边不动，宋炎华二话没说，弯腰背起对方就下了水。
　　“别动！”苏烟挣扎着想下来，宋炎华双臂用力一托，将对方再背高了点。
　　感觉臀部被一双有力的胳膊夹着，苏烟的脸瞬间红通通，趴在宽阔的背上不再动，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声谢谢。
　　当最后一名战士也上了岸，陈树湘和王道光还在凝视对岸，枪声已渐远。
　　“两位首长，出发吧！”
　　在高春林提醒下，两人最后担忧地望了眼对岸也加入急行军的队伍。
　　红34师主力渡过灌江急向湘南撤退时，红100团也在宝界岭中东冲西突，但到处是敌人，只得步步向山岭深处退去。
　　当天亮后，红100团被压迫到宝界岭边缘，再过去又是都庞岭，而全团只剩下三十多人，武器也剩下子弹没几发的步枪和一些手榴弹。
　　看了眼漫山遍野扑过来的敌人，韩伟将做着战斗准备的战士们全叫过来。
　　“同志们，师长他们应该渡过灌江了！”
　　“太好了！”人群中马上响起欢迎声，没有一名战士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或害怕。
　　韩伟自豪又伤感地看着这些战士，掩护师主力的任务已完成，可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带着这些英勇的战士冲出敌人包围圈。
　　“团长，敌人快上来了，我们和他们拼了！”红100团最后一位营长侯德奎带着战士请战。
　　“不行！”韩伟眼中泛着泪花，“你们都是革命的种子，不能白白牺牲在这！”没等侯德奎说话，又下令，所有人只留下一颗手榴弹，其余弹药全交出来。
　　看着不到一百发的子弹和十几枚手榴弹，韩伟微叹口气，“全体立正！”、“共产党员出列！”
　　肃立的人群中走出十几名战士，人数太多，韩伟又下令，“排以上干部出列！”
　　这次只有侯德奎五人，韩伟的眼光在五人脸上扫过，突然盯着其中一名腰间挂着军号的战士喝道，“罗金党，你搞什么？”
　　“报告团长，两日前我已是代理排长！”罗金党挺直了胸膛。
　　“好！”韩伟眼眶又一热，让五名党员干部装备弹药，然后朝其他茫然的战士道，“同志们，我给你们最后的命令是，分散突围，哪怕是冲出一个就是胜利！”
　　“团长，我们不走！”、“和白狗拼了！”……“走，快走，想办法活下去，你们就是红100团的种子！”
　　在韩伟带着哭声的厉喝中，战士们含泪离去。
　　“同志们，你们怕不怕？”
　　看着红100团仅剩的干部，韩伟平静地问首。
　　“不怕！”
　　“那好，那我们就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！”
　　“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！”
　　吼声中，六人主动向敌人开火，等敌人围上来，边开枪边撤向远处的悬崖。
　　“让部队撤下来吧！”
　　钱昆放下望远镜，沮丧着下令，从击毙的人数和残存的人数来看，这支红军根本就不是红34师主力！
　　“钱主任，怎么了？”连长让通讯兵去传达命令后不解地问。
　　“我们上了共匪丢车保帅之计！”钱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。
　　“啊？”连长愣住了，这支红军火力凶猛竟然不是主力？
　　“啊什么？”钱昆当然不屑解释，下令，“命令部队立即下山、过江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同时发现上当的还有叶晓晓他们。
　　“叶少校，快让部队回八共田！”程姓中尉不顾身份叫道。
　　叶晓晓也不以为意，只是叹道，“晚了，共匪主力早已过江了！”
　　“那我们……”
　　打断对方后面的话，叶晓晓笑笑，“程特派员，不急，等蒋团长多弄几个俘虏，不然周主任那可不好交待！”
　　“那……要不，卑职先过江，和那边的保安团先联系下？”
　　冷冷地盯着中尉，叶晓晓直到对方眼神乱了才哼了声离开。
　　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，中尉狐疑地看着曼妙的背影，他叫程长进，是调查科安插在叶晓晓身边监视的特派员，总感觉这一路有太多的巧合！
　　不过，因为没有证据，再加上叶晓晓在南京有后台，他自不敢将怀疑上报，否则倒霉的肯定是他自己！
　　崖边上，韩伟的步枪射出了最后一粒子弹，其他五人也纷纷将最后一颗手榴弹扔出，将快冲上来的敌人炸的鬼哭狼嚎。
　　“同志们，砸枪！”
　　怒吼声中，六支没有子弹的步枪在石头上断裂，敌人又涌了上来，几个军官拼命喊要抓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