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
他的小公主 by 一砾沙
2018-5-27 06:01
正文 4|公主日常之四
白墙旁挂着吊瓶、穿护士服的人,穿白大褂的人,穿各种衣服的人……大嗓门的嚷嚷,小声的□□,轮番上阵敲打着耳膜……消毒水的气味飘来荡去,仿佛蹑手蹑脚的小幽灵,恶作剧般掐住齐悠悠的小细脖子,令她有快要窒息的感觉。
她扁着嘴侧过头,已经微肿的眼里波光一荡,身旁的小护士立即温柔地弯腰下来,握着她的手第101次安慰:“放心,你男友马上就回来了。”
齐悠悠绝望地眨了眨眼,成功被她一句话给说哭了,小护士已经完全沉浸在偶像剧的剧情里,边替她填写资料卡边动情地说:“我知道你现在很需要他,可他也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,只是医生要和家属交代病情,你放心,他一定舍不得离开你这么久,很快就会回到你身边。”
齐悠悠实在忍不了了,忍着痛呲牙咧嘴地说:“我要……换个……单独的病房!现在……就换!”
小护士的脸有点僵,立即直起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:“可这里是急诊室,病房得办好手续才能住进去呢。”她俏皮一笑,踮脚把资料卡挂进床头的钩子:“所以还是等你男友回来再说吧。”
齐悠悠用细白的手指绞着床单,反复对自己说:不生气,算了,生气就不是小公主了……不生气,算了……靠,那个死修车的到底什么时候回来!
这时那个死修车的仿佛听见召唤,手捏着化验单出现在病房门口,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困惑,用看稀有动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说:“是急性肠胃炎……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你的肠胃对这些食物太过敏感而产生了排斥。嗯,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有公主胃的人!不过放心,打一针能就好了。”
齐悠悠有气无力地瞪着他,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写满了谴责,颤着声说:“这全怪你,你要负责!”
钟岩把缴费单递给护士,让她去给齐悠悠准备吊瓶,然后在病床旁坐下,胳膊往栏杆上一搁:“要怎么负责,今天晚上陪你还不够。”
他故意带上坏坏的笑,让齐悠悠的少女心又被戳了戳,可这绝不足以让她原谅他,绝不!
她愤愤撇过头,声音被疼痛压得又细又哑:“要先给我换间单人房,现在就换!”
钟岩摸了摸鼻子,要知道这种医院单人病房属于抢手货,绝不是小公主一句话就能轻松要来的。可她疼得五官都皱起,脸上还带着来不及擦去的泪痕,看起来像只饱受欺凌的绒毛小动物……咦,好像是鸟毛……
于是钟岩站起身,找到那位钟爱偶像剧的小护士,头靠过去,用深情的语气说:“我女朋友身体不太好,受不了太乱的环境,能帮我们找间单独的病房吗,拜托你了。”
小护士被大帅哥温柔的注视弄得脸颊飞红,低下头小声说:“本来是需要去办手续预定,不过我知道有间房刚好空出来,反正你们只用一晚上……跟我过来吧。”
钟岩志得意满地转身,冲她一挤眼:“走吧,女朋友。”
齐悠悠鼓着腮帮子,再次在心里念叨:不生气,算了,生气就不是小公主了……不生气,算了,杀人犯法!
钟岩把她推到单人间,让护士来挂上吊瓶,齐悠悠始终扁着嘴,保持着生无可恋的表情,只在扎针时往后缩了缩,泪珠刚在眼眶晃了圈,就被钟岩一句话给憋回去了:“你该不会打针还要哭鼻子吧。”
透明的药液保持单调的频率落进软管,陡然安静下来的病房,被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得有些凄凉。
小公主那副脆弱又要强忍住的表情,让钟岩看的有点不忍心,于是拿出手机,故意让她分心:“你想不想知道,刚才是不是真有人拍我们?”
他靠在椅背上按了几下屏幕,表情却突然变了,偏头小声骂了句:操,真TM敢乱写。“齐悠悠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,也顾不上生无可恋了,忙够起脖子往那边瞅,谁知钟岩立即把手机一藏说:”你别看了,我来想办法解决。“”给我,我要看!“小公主凭着打针恢复的那点力气,固执地朝他伸手。
钟岩怕她动作太大牵动吊针,只得无奈地把手机递过去,齐悠悠一眼就看见钟岩背着她在医院大堂的照片,镜头正对着她的脸,钟岩却正好因为角度问题被挡住。
旁边是一行硕大的标题:”齐氏企业千金深夜与神秘人现身医院,全程捂住小腹表情痛苦。“内容全在暗示她今晚逃婚是因为和”奸夫“一起到医院堕胎。
钟岩见她气得嘴唇都在抖,生怕小公主又被气哭了,连忙把手机收回说:”没事,这种纯属是造谣,我帮你去找他们,一定得让他们公开道歉。“齐悠悠咬着唇,又委屈又愤怒的抹着眼泪:”造谣就算了,连照片都不帮我P一下,还正面对着我拍,其实我的脸根本就没这么大!“钟岩张开的嘴忘了阖上,觉得这逻辑好像有点问题,可为了避免眼前的小娇花再度被泪水淹没,只有顺毛哄着:”好,那让他们道歉的时候一定放一张你的美照弥补!“齐悠悠抬起红红的眼,认真点头说:”嗯,记得到时候找我要啊,我手机里有好多呢!“钟岩想笑又觉得时候不对,只得憋出一个古怪的表情,这时小公主又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:”能把手机借我一下吗?“她逃婚时故意留下手机,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找到。钟岩以为她要和家人联系,大方地把手机递过去,然后就看见齐悠悠艰难坐起来,手机搁在屈起的膝盖上,眉心微微拧起,只剩一只手也不妨碍她在屏幕上飞快点击。
”你在干嘛?“
齐悠悠没空搭理他,还带着水雾的黑眸无比专注地盯着荧幕,手指飞快移动,仿佛正沉迷对付BUG的程序员。
钟岩好奇地探头过去,发现她居然登陆了个小号和所有在那条新闻里嘲她的热评互怼,这时正在认真纠正某条暗讽她裙子是过季款的评论:那条裙子只是去年巴黎秀场款的很像,可就是Elie Saab今年的高定新款,胸口的设计完全不同,呵呵,齐悠悠从来不穿过季的裙子,不要随口乱黑!
钟岩觉得这一刻的小公主简直是生机勃勃,甚至还……杀气十足,于是试探地问:”你肚子不疼了?“”疼!“她拧着眉转头:”所以你要帮我!“
钟岩被她眼神里陡然窜出的凶狠给吓到,本能把身体往后靠了靠问:”怎么帮?“”你也去登陆个ID帮我说话,最好再多弄几个小号,要有评论和关注记录的那种,找你朋友借,实在不行就去买!“她见钟岩被她说的一脸懵逼,指甲敲着手机的后盖,抬高声音说:”就是水军!水军你懂吗!“正文 5|公主日常之五
钟岩这辈子进过火场和废墟,见识过海啸与山崩,却从来没当过什么水军,事实上他连社交账号都只是为了飞鹰而注册,对于在网上和陌生人吵架这种事更是毫无热衷。
可自从他认识了小公主,所有事都变得朝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。也许齐悠悠是那种天生就具有迷惑气质的人,顶着一张乖巧漂亮的脸,理所当然就能把人往沟里带。就好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宴会上顺手救下一位落跑的未婚妻,再把她拐带到……医院……当她顶着红肿的眼,全身摆成剑拔弩张的姿态,给他解释什么叫水军时,钟岩觉得应该把理智给拽回来,不能再跟着她瞎闹。
他替她把床摇高,让她能坐的舒服点,又拿了个枕头垫到她胳膊下,耐着性子劝说:
”你又不是明星,要什么水军?这些人多数都是跟风,和他们吵架根本没意义。以后辟谣了,他们自然就散了,甚至都不会记得你是谁。“齐悠悠眨了眨眼想:怎么会有人不记得她这样美丽又时尚的小公主呢。
可这不是重点,她气势汹汹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:”可是他们骂我啊,说我犯贱,丢了齐家的脸,还说我的裙子不好看!“说到最后一句时,她内心的委屈终于突破阙值,可再哭又会被这人看不起,只有扁着嘴不停吸着鼻子,又红又湿的唇瓣微微打着颤,含泪的眼角往下垂着,仿佛刚被暴雨摧残过、楚楚可怜的小花。
她落到这个地步多少也有自己的责任,现在再讲大道理,好像显得自己挺不是人的,钟岩瞪着眼挣扎许久,终于任命地叹了口气,把手掌伸出去:”怎么做,你教我。“齐悠悠顿时乐开了花,头往他那边靠过去,手指在手机上戳戳点点:”要这样,去淘宝买点小号,要高级的那种,僵尸号人家一下就看出来了……“她说的一板一眼,如同耐心教导的慈师,钟岩却听得有些心猿意马,旁边那人盘好的长发因为今晚的折腾而散落许多,现在因为靠的太近,正一下下扫着他的下巴,那触感像是某种名贵的丝绸,滑滑的,软软的,却又暗藏着微小的毛刺,刮的皮肤有点发痒。
他忍不住后退一些,偷偷把目光往她头发上瞥了眼:小公主总把周身弄得太华丽,反而令人忽略她其实有一头软亮浓密的黑发,不似大街上各色时尚的染发,令人联想到被溪水冲洗过的黑滑石块,有种返璞归真的美感。
就是不知道摸上去会是什么感觉……
他正想的入神,突然被旁边那人大喝一声:”不许摸我的头发!“钟岩吓了一跳,回神时发现齐悠悠正缩着脖子往后躲,一脸的戒备和谴责,而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来,很不要脸地往人家头上伸。
他一脸窘迫地把手绕了个弯,落在自己发顶抠了抠,心虚地瞪起眼说:”谁说我要摸你的头发,拿我当变态啊。“齐悠悠依旧警惕地盯着他,然后被他过于义正词严的表情唬住,怀疑确实是自己弄错了,于是转回头嘟囔着:”不管是不是变态,谁都别想碰我的头发。对了,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明白吗?“钟岩刚刚松了口气,又被她问的有点傻眼:刚才他一直盯着她的头发,根本什么都没听进去……妈的,这么一看,他还真挺像个变态。
他窘迫地摸了摸鼻子:”你再说一遍。“
齐悠悠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,幸好她有一颗仁师之心,大度地不和顽劣徒儿计较,耐着性子又重头开始教,钟岩这次可不敢再想什么头发了,还有皮肤、香味全都不能想,只屏气凝神地跟着小公主学做一个合格水军。
这时,小护士推着小车来给齐悠悠送药,刚走到门口,就看见病房里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在一处,全神贯注地对着手机屏幕,偶尔抬头交流一句,却都未发现还有他人的存在,画面温馨又和谐。
小护士忍不住捧着胸口满心的羡慕:这两人连打个吊针都像秀恩爱,实在是太感人了!
当钟岩换了好几个马甲,装路人连发几十条控评,再不停换ID自己点赞,感觉自己已经处在精分边缘,他抹了抹头上的汗,从此对水军这个职业充满了敬佩,他宁愿出十次救援也不想再当一次水军了!
齐悠悠得意地看着由她亲自指导出炉的热评,突然找到一样新鲜的乐趣,等她回去就养一批水军每天夸自己:这才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生活啊。
这时吊瓶里的药液已经所剩无几,钟岩忙找护士来给她拆了针,齐悠悠揉着发僵的胳膊又有点鼻酸,突然有件事撞进她的脑袋,连忙问:”现在几点了?“钟岩直接看了眼窗外已经泛白的天色说:”估计快5点了吧!“”惨了,我一晚上都没回家,我爸一定急死了!他肯定看到网上的新闻了,说不定正往这边找呢,你快送我回去,到时候让他逮到我可要罚的更重!“钟岩笑着替她把床整理好:”你这么怕,还逃什么婚!“齐悠悠抬起下巴:”逃婚是一种态度,现在都什么年代了,我才不要为了他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,当然要努力抗争!“”努力抗争,却还是不敢不回家。“钟岩耸耸肩,到底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,反正今晚过后,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牵连,他也压根没兴趣去扮演什么人生导师,随意去插手别人的人生。
不过她之前那句话倒让他想到一件事情,于是扶她坐在床沿,替她把鞋拿过来说:”你在这等着,我去把车开过来,我们从后面出去,怀疑大门可能还会记者埋伏。“齐悠悠这时已经又困又累,用脚尖挑着那双镂金的高跟鞋穿上,揉了揉发酸的眼皮,哑着嗓子说:”那你可一定不能跑了啊。“她并未发现自己因这短短一晚相处,就对他怀起理所当然的依赖,钟岩笑了笑,勾腰取下挂在床头的病历卡去结账,顺手在她发顶飞快一揉:”放心,我很快就回来。“齐悠悠歪靠在枕头上,徒劳地整理着裙子上乱成一团的鸟毛,手指却突然一僵,后知后觉地想:咦,他刚才是不是摸了我的头发!
当钟岩回来时,胳膊上还挂着被他仍在车上的西服,马不停蹄地替她做出安排:”我的车就停在后面,呆会出去的时候,我用衣服把你遮住,这样你的脸就一定不会被拍到……“这时才接收到床上那人投来的谴责目光,顿了顿问”怎么了?“齐悠悠原本气势十足地瞪了他很久,可见他这么妥帖地为她着想,这时再追着他问是不是摸了头发,好像有点……莫名其妙。于是小公主大度地原谅了他”无意“碰到自己的头发,伸手撑着床沿站起来,然后就被兜头罩在西服里。
四周陡然黑下来,齐悠悠被罩在淡淡的松木和烟草味里,茫然地眨着眼:”我怎么走路啊?“钟岩被她罩着西服的模样逗乐,感觉自己像拐带人口的嫌犯,一把拉住她的细胳膊说:”你跟着我,很快走就到了。“齐悠悠个子不算矮,可和高大的钟岩一比还是显得娇小,这时方向感全失,只被他拽着往外走,踩着高跟鞋一阵踉跄,连忙甩开他抱怨:”喂,你慢点走,我好晕。“钟岩无奈转过头,然后就被头罩着西服在原地打转的小公主逗得笑出声。
齐悠悠又快被气哭了,这人就是故意捉弄她吧,亏她还觉得他是好心,哼,还有刚才摸她头发肯定也是故意的!
她提起口气正要骂他,突然感到身体被往上用力一托,然后再度伏在宽阔的背脊上,低沉的声音在身下响起:”算了,还是我背你吧,谁叫我今天撞上个公主呢。“齐悠悠才不管他话里的调侃,她正好累得走不动了,索性把下巴搁在他肩上,四周都被牢牢遮住,令她有种身处避风港的错觉。
直到被钟岩背到副驾驶座位上放下,齐悠悠一把掀开西服,小脸被闷得发红,手扇着风大口呼着气,这时突然瞥见后视镜,顿时捂住脸大声尖叫……钟岩刚跳上车,就被旁边高分贝叫声给吓得差点跌下去,以为她肠胃炎又犯了,连忙靠过去问:”怎么了,肚子又疼了吗?“齐悠悠眼泪汪汪地指着后视镜,”我的头发怎么成这样了!你怎么早没告诉我……这还怎么能见人……“钟岩一阵无语,只有好声好气安抚:”你马上就回家了,不用见人。“齐悠悠根本听不进他的安慰,她被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给急的六神无主,她怎么这副模样出门,万一在家门口再撞上个记者怎么办,钟岩实在拿她没办法,顺手在后座找到个帽子搭在她头上,说:”好了,现在不乱了。“齐悠悠挂着泪眨眼:”这样好看吗?“
她脸上还是红扑扑的,被那顶男士运动帽衬得多了些特别的味道,钟岩笑了笑:”好看,混搭风。“目光移到几缕溜到帽子外面的乱发,又加了句:”不过还需要整理下。“他抬起手,又迟疑地指着她的头发问了句:”可以吗?“对齐悠悠来说,为了美所有规则都能让步,于是轻轻点头,任由他伸手把那几缕乱发给塞回帽檐。
车里开了顶灯,那张过于完美的脸贴的太近,总藏着坏笑的黑眸里流露出专注,动作温柔地替她整理着头发。带着茧纹的指腹偶尔会碰到脸上,粗粗痒痒地扫过皮肤,齐悠悠的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,她捏着手指紧张地想着:”惨了,惨了,千万不要跳过70啊,要不回医院去测一下吧……“正文 6|公主日常之六
那晚齐悠悠忐忑地溜回家时,果然发现父亲齐轩正怒气冲冲找了几名壮实的保镖准备往医院杀去。
她庆幸地吐了吐舌头,蹭着门边挪进去,趁齐轩发火前,一把抱着他的胳膊,抽着鼻子哭诉今晚如何被人泼脏水,又因为肠胃炎疼得死去活来。
她原本只是博同情,可越说越觉得自己真可怜,于是越哭越大声,最后几乎上气接不上下气,小脸蛋涨得通红,肩膀一抽一抽打着颤,浑身的羽毛也跟着上下乱飞,场面非常壮观。
看着宝贝女儿这副模样,齐轩一肚子火顿时化成了心疼,连忙搂住她的肩温声安抚,好不容易等她情绪平静下来,才长叹口气问:”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婚?“”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王彬啊!“
”可是你如果能跟他结婚,对齐氏很重要。“
齐悠悠蹙起眉:”我结不结婚,和齐氏有什么关系,总之我一定不会嫁给我不喜欢的人!“然后她看见父亲深褐色的眸子垂下,把眼角的皱纹压得更深,仿佛想说什么,却只化作重重一声叹息,然后摸了摸她的头说:”是爸爸不对,没想到你会这么任性,全都怪我把你把你宠坏了。“他站起来,走到窗户旁点了根烟,沉默了很久才转身问:”悠悠,你想过没,以后的生活要怎么过?“齐悠悠从未听父亲说过这个话题,她歪着头想了会儿,掰着手指说:”就像现在这样过啊,看书,做甜点,陪着您。“她顿了顿,脸上微微一红:”不过我嫁人后就不能陪您了,但是一定会多回来看您的。“齐轩夹着烟深深看着她,窗外的天光在苏醒,却刚好把他周身罩在阴影里。
齐悠悠却没心思去解读父亲的沉默,她歪倒在沙发上,揉着发酸的小腿,撅着嘴撒娇:”爸,我要去睡觉了,今天真累死了,等我睡醒了你再教训我好吗?“齐轩吸了口烟点头,搭在窗沿上的手却有些发颤:妻子早逝,他又一直忙着打理齐氏,只能放任女儿孤单地在这个大宅里长大。所以他尽可能地宠着她,希望把最好的全送到她手上。
可如果有一天这些被收回,她又该如何自处……齐轩撑着窗沿阖上眼,他这一生浮沉,唯一祈愿的,无非是能保她一生平顺,所有梦幻的希冀都能成真。
齐悠悠正提着裙子小步往楼梯上跑,突然好似被某种情绪感召,顿住步子回头,第一次发现她那个总是高大俊朗的父亲,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苍老而充满忧虑……十天后,齐悠悠终于明白这忧虑从何而来。
那天她正在睡梦中,就被楼下响个不停的门铃吵醒,她在真丝床单上打了个滚,嘴里嘀咕着抱怨,然后听见咚咚咚上楼的声音,佣人拍着门大声喊:”小姐,张律师来了,手有急事找你。“齐悠悠腾地坐起,半眯的星眸猛地瞪圆,然后捂着脸尖叫一声:”你们别进来,我还没梳头!“门外有了片刻沉默,然后张律师沉稳的声音响起:”抱歉,齐小姐,但是有件重要的事,今天必须要告诉你了。“当齐悠悠用了半个小时打扮完毕来到客厅,瞥见坐在那里面色凝重的张律师,突然感到紧张,并着膝盖坐下说:”张律师你是来找爸爸的吗?可他今天不在,我……我什么都不懂啊。“张律师扶了扶眼镜腿,镜片后的目光带了丝怜悯,然后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平板:”齐小姐你先做好心理准备,齐先生有段视频让我一定放给你。“齐悠悠怔怔眨着眼,看着一个几乎苍老十岁的父亲出现在平板里。他在镜头前埋着头,然后狠狠抹了把脸,哑声说:”悠悠,对不起,如果还有哪怕1%的希望,我也不会把把单独留下。可我暂时不能回来,回来的话就要坐牢,你放心,爸爸会尽快处理好这件事,你要撑着……撑到爸爸回来……“然后他再也说不下去,50岁的中年男人,把头埋进膝盖,哭得全身颤抖……齐悠悠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,耳膜嗡嗡作响,发出的声音仿佛飘在云端:”这是什么意思?爸爸不要我了吗?“张律师叹了口气,努力用最浅显的语言为她解释清楚:齐氏的主业是做橡胶,因为独有一块原料产地,利润一直高于同类企业。谁知道网上突然有不明来源的爆料,戳穿那块地早已因为天灾失收,齐氏这两年的账目全作假,其实早已陷入亏损,内部只剩下空壳。
这爆料被做空机构关注,出具多份报告质疑齐氏的账目。齐轩为了稳定股价,多次宣布增持,并希望通过联姻来挽回事态,谁知因为齐悠悠那天闹出的丑闻,王家勃然大怒,说什么也不会再让这样的儿媳妇进门。齐轩不得不铤而走险,质押股权去做期货,谁知又遭遇暴跌。这时网上再度出现爆料,齐氏的账目问题再也掩盖不住,股票在连续跌停后被公告停牌,齐轩作为董事长也被调查,幸好他那时人在国外,才能免于牢狱之灾。
齐悠悠听得很吃力,勉强从中弄清两了件事:1、齐氏已经垮了,她家破产了。2、爸爸逃跑了,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一切……接下来的几天,齐家的别墅变得非常热闹,张律师进进出出办理齐家的财产交割,媒体成天守在门口企图采访齐家近况,被齐氏股票坑了的股民们三天两头在门外叫骂……而齐悠悠每天在家……做蛋糕。
她歪着头,认真地在新烤出的栗子蛋糕上挤出裱花,旁边的司机老金一脸忧虑地说着:
”张律师说,这栋房子也会被归为公司资产抵债。“”嗯……“
”小姐你明天就要搬出去了。“
”嗯……金叔你别靠的这么近,奶油容易化。“老金捏紧拳头,犹豫许久终于还是狠心问出:”小姐你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,难道一点都不想后面的计划吗?“齐悠悠的背脊微微一僵,终于放下裱花嘴,摘下手套坐下来,下巴抬起时,大眼里迅速蒙了层水雾,嘴角勉强向上牵起:”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,可是……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。“那天张律师走后,她躲在房里整整哭了两天,然后才明白,不管她怎么哭,就算哭得眼肿声哑,也不会再有人把她搂在怀里安慰,一脸宠溺地替她挡下一切。
她也尝试过在网上挽回舆论,可那骂声实在太汹涌了,仅靠她一个人怎么也压不住。在某个通宵作战的清晨,她垂着头,揉着发酸的胳膊,突然怀念起那个在医院的夜晚,有人和她并肩作战,换了一个又一个马甲替她撑腰。
最后她悲哀的发现,如果需要谋生,自己几乎就是个废人,除了打扮和做蛋糕什么都不会,于是她干脆走出房门,每天给自己做最好吃的甜点,反正以后也做不了公主了,发胖点好像也没什么吧。
可无论她怎么麻痹自己,该来的那天还是要来。
张律师穿过门口拉着横幅的抗议人群走进别墅,在二楼的衣帽间里找到齐悠悠,她穿了身香奈儿的小洋装,正坐在成堆的衣服里一脸沮丧,听见脚步声转头,立即转为惊恐的表情说:”这些衣服,我是可以带走的吧。“张律师看的有点不忍,柔声说:”可以,我帮你争取了可以带自己的东西走。“齐悠悠庆幸地拍着胸口,可很快又皱起鼻尖抱怨:”但就这么几个箱子,好多套装都装不下,可我一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,每一套我都喜欢,真的很难选啊。“张律师握拳轻咳一声,深切地为小公主未来的生活感到忧虑。
两人走到大厅,隔着门板也能听见外面的叫骂声,张律师按住她的箱子说:”齐小姐还是从后门走吧,尽量别和他们正面对上,小心会有危险。“齐悠悠想了想,选了顶扎蝴蝶结的帽子戴在头上,然后提起口气挺直背脊说:”我就从大门走,能帮我把箱子推出去吗?“推开门时,无论是媒体还是闹事的人群,都对见到依然光鲜华丽的齐家大小姐感到有些惊讶。齐悠悠昂着头,保持最好的姿态走到一架摄影机前,然后突然对着镜头往下90°弯腰,她把这个鞠躬的姿势保持了很久,再抬头时眼眶已经有点发红:”对不起,是我父亲的过错导致你们这样,我替他向你们道歉。“她吸了吸鼻子,:”我是姓齐的,所以我不会逃避,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,可会想办法弥补……“说到最后两句话,她已经渐渐没了底气,短暂的沉默后,愤怒的人群再度涌上来,有人在哭,有人在骂,张律师和老金艰难地护着齐悠悠,可很快有两名壮汉冲出来,拽着她的胳膊狠狠一推:”说的好听,就会卖可怜,你现在穿的戴的都是我们的血汗钱,要不你现在就脱下来,全还给我们!“然后他们就伸手去扯她的帽子,齐悠悠抱着头尖叫,脸吓得煞白,可旁边那人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,还想继续去拽她的外套。老金想过来帮忙,却又被旁边的人堵住,急的直跺脚。
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:”喂,欺负个小姑娘你们丢不丢人!“那声音低沉,却有种莫名的威慑力,成功地压下一片混乱的嘈杂。所有人转过头,看见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歪靠在一辆越野车的前盖上,这时丢了手里的烟,大步走过来拽起地上的齐悠悠护在怀里,冷笑着说:”害你们的是她的父亲,她什么都没做错,凭什么这么对她!“那两个壮汉终于反应过来,手臂上的肌肉凸起,边往他头上戳边吼:”你他妈算什么东西!用得着你来多事。“可话音未落他就痛得大喊一声,五官瞬间扭曲起来,难以置信地瞪着死死钳住他手腕那人,原本狰狞的脸很快转成恐惧。
钟岩胳膊一带,轻松把那足足185的壮汉放倒,然后拍了拍手,目光一扫懒懒说:”还有谁觉得我不该管这事,大可以都过来。“其他人用眼角瞥着那倒在地上的壮汉,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,钟岩抬起嘴角,握住齐悠悠的手腕说:”没人有意见,我们走吧。“他一甩头发,正准备潇洒地带人离开,谁知却被身后那人轻轻拽住,回头看见小公主怯生生地缩着脖子往旁边指:”还有我的箱子。“钟岩顺着她的手往旁边一看,皱眉问:”你怎么有这么多箱子?“齐悠悠露出心疼的表情:”哪里多!我还有好多喜欢的衣服都没装下呢。“于是原本气场全开的英雄救美场景,以钟岩拖着一大堆箱子往车上堆收场,一直到坐上驾驶座,他还憋着了一肚子气,手扶着方向盘扭头,发现旁边的小公主正以一种眼冒红心的崇拜表情盯着他。
他不自觉扬起嘴角,偏过头故意说:”干嘛,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?“谁知小公主配合地猛点头,捧着脸接了句:”不但帅,还很man!“钟岩就算脸皮再厚,这时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,干脆伸手往她发顶一揉:”想好没,要去哪?“可小公主皱起眉,愤愤地抗议:”喂,帅也不能摸我的头发!“正文 7|破产日常之一
齐家出事的时候,钟岩正在国外。他已经很少参与一线救援,但这次需要出动直升机,是以来同当地政府交涉。
隔着废墟上的黄昏,钟岩和队员们坐在窝棚的地上,边喝啤酒边吃着用大锅烩成一团的肉菜,充当背景音的电视新闻在这时播出齐氏破产的消息。
钟岩伸向菜碗的手突然顿住,长腿往地上一蹬,让身下的椅子挪到电视旁,侧身时刚好听清:齐轩因为被调查躲在国外不知踪迹,齐家大小姐躲在别墅里闭门不出。
他眯起眼,直直盯着镜头里围住别墅抗议的人群,直到被某队员一撞才回神,再看到那锅香味诱人却卖相堪忧的大杂烩,无端端想到:如果让她吃到这样的菜又要拉肚子了吧。
两天后他带队回国,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,就直接开车去了齐家,原本只想去看上一眼,谁知却意外解救下一个落难的公主。
而小公主现在就坐在他身边,从头到脚的香奈儿洋装,脖子上扎着香槟色的丝巾,还在耳垂缀着一颗圆润的珍珠耳环,与平日无异的盛装,不像落难离家倒像要去参加宴会。
他忍不住轻轻摇头问:”你从家里搬出来,干嘛打扮成这样?“”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打扮的漂亮体面,这样才会有好事发生啊。“齐悠悠扭头冲他一笑:”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。“然后她脸上的光彩渐渐隐去,纤长的睫毛垂下来低声说:”所以小时候我总觉得,只要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,妈妈就一定会回来。“钟岩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个画面,打扮成洋娃娃般的小齐悠悠,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,提着漂亮的小裙子,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妈妈。他突然明白小公主浮夸的性格是如何养成,并且无由地替她心疼。
靠,又想摸她的头了……
他连忙摇头甩开这变态的爱好,继续说:”可那些人啊,他们就是要看到你惨兮兮的样子才会觉得出气。你打扮得越光鲜,他们越会受到刺激。“齐悠悠瞪圆了眼:”我才不要!干嘛要惨给别人看!“钟岩被她的表情逗笑,然后带着傲气一抬下巴说:”说的对,干嘛要落魄给那群人看,你爱打扮就该好好打扮,能多漂亮就多漂亮。“齐悠悠冲他猛点头,一副终于遇到知音的感动表情,可很快又怏怏地耷拉下脑袋,仿佛被沉重的现实击中:”可现在,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……“一夜间跌下云端,父亲音讯全无,身边再无亲人……就算她再想努力乐观,也觉得前途茫茫,多走一步都是沼泽。
钟岩的表情也严肃起来问:”你有地方去吗?“”嗯,他们给我找了个便宜的地方住,等等,我找下地址。“她在小包里翻出手机,打开一个定位说:”就是这里。“钟岩扭头瞥了眼就皱起眉头,沉默了一会儿,把车在路边踩停问:”你确定是这里?“”嗯!“齐悠悠肯定地点头,”他们说这里租房子最便宜,我现在没多少钱了,在这儿多坚持段时间。“钟岩冷哼一声,”那你知不知道,这里为什么会这么便宜?“那片小区这除了年份老旧并无槽点,可对街就是A市着名的吸。毒聚集地。他想象着齐悠悠穿着华丽的小裙子从一群瘾君子中穿行,顿时一阵不寒而栗,打开车门点了根烟,直到烟灰烧上来,才仿佛下了决心般开口:”你不能去那里,跟我走吧。“齐悠悠急了:”可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啊!“钟岩霸气地一踩油门:”先去我家,剩下的我来安排。“齐悠悠彻底懵了,可见钟岩一旦下了决心,就会流露出某种不管不顾的坚定,令她觉得自己就算抗议也会收效甚微。
这下不用测她也知道自己一定心跳过速,齐悠悠苦恼地揪着衣领,脑海中浮现出一大堆自己原来看过的小说,什么:契约情人,甜心俏女佣之类的,大约都是女主落魄后被男主捡回家各种XXOO,惨了,这人不会想让她以身抵债吧……齐悠悠歪着头,脸蛋在座椅上蹭来蹭去,内心仿佛有只猫爪在挠:虽然她对他感觉不坏,可还没到能毫无顾虑献身的地步,这种事,总得让她多挣扎几天吧。连小说里的霸道总裁都会给个考虑期限呢,哼,粗人就是粗人,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就把女孩子带回家呢!
当钟岩再度停车时,就看见旁边的小公主紧蹙着眉心,手托着腮帮子,仿佛在思考十分重要的人生至理。
他突然想明白她在忧虑什么,忍不住恶意地想要逗她,手指在她耳旁的座椅一弹说:”喂,到了。“齐悠悠被低沉的男声唤醒,迷糊地一扭头,就发现那人的脸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鼻尖,吓得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。
她不由自主地把身体往座椅下滑,努力用镇定的声音说:”要不,你还是把我送到那个地址吧。“谁知钟岩又靠近些,手指勾着她耳垂上的珍珠,故意挂起坏笑说:”干嘛,不想去我家?“齐悠悠心跳得快要爆炸了,身体几乎能把座椅压出个洞,绝望地想着:惨了,他该不会用强吧……早知道就不要上他的车了……然后她感觉到旁边那人的唇贴在耳边,声音里却明显憋着笑意:”你想多了,我不住在这里,借你住两天而已。“齐悠悠仿佛爆破边缘的气球被陡然放了气,捏紧的手指松开,后背全湿透了,她愤愤看着钟岩心情很好地下了车,又扶着车窗冲她咧着嘴笑。
好气啊,真的好气……呼,看在他笑得这么好看的份上,就原谅他吧……他们正身在某市中心的高级小区里,钟岩领着她进了一套格局良好的三居室,边替她把箱子推进卧室边说:”我平时如果在这边忙的太晚就住这里,每天都有阿姨打扫,你看看,应该还算干净。“齐悠悠一进卧室就急着问:”我能看看衣柜吗?“她一心盘算着那些衣服能不能挂的下,有些裙子如果在箱子里放了太久可会弄皱的。
钟岩往旁边一坐,十分大度地说:”行,这里都随你用。“齐悠悠开心地打开衣柜,发现里面只挂着几件男士T恤,还有许多空间留给她,看来这里果然像他所说的只是偶尔住住,她内心一阵雀跃,关上柜门时又莫名有点鼻酸。
于是她走到钟岩面前,很认真对他鞠了一躬说:”今天真太谢谢你了,这里的房租你先记着,我以后会想办法还你。“钟岩笑着偏过头:”你对我鞠躬干嘛,要认干爹啊!“齐悠悠背脊一僵,顿时也有点懊恼:对哦,感谢就感谢,干嘛要鞠躬。
她刚抬起头,钟岩长腿一撑站起来说:”你自己先整理休息下,我晚上再来找你,对了,你想吃什么,我给你带点。“齐悠悠双眸闪动光亮:”什么都行吗?“
”嗯,都行。“
”我想吃皇悦酒店的虾饺和樱桃慕斯,可以吗?“她见钟岩的脸有点黑,连忙又摆手说:”要是麻烦就算了。“钟岩不忍见她眼底的光亮消失,只得无奈地点头:”行,我说了什么都行。“谁叫他忘了她有个公主胃呢。
当钟岩提着几个袋子进门时,齐悠悠已经洗完澡,正对着电脑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。
她想着钟岩会来,特地选了件款式最保守的家居服,是一套大牌出的动物纪念款,上身印着许多精致的小动物,袖子上还带着猫爪,她的脸埋在毛茸茸的粉色衣领里,还留着被蒸汽熏过的红润。
钟岩靠在门边,突然很想把她养在家里,每天……咳……摸头发……为了让自己不要往变态方向发展,他连忙走过去一脸正经地问:”你在找什么?“”找有没有我能做的工作。“
钟岩皱起眉,实在难以想象小公主能做什么工作,于是把她的椅子转了圈对着自己,认真地问:”告诉我,你现在除了那些衣服和首饰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?“齐悠悠歪着头想了好久,怯生生地说:”我的奇迹暖暖账号把所有套装都集齐了算吗?“钟岩眯起眼,脸有点黑。
齐悠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,攥着手指努力回想,然后声音又弱了一度说:”还有,晋江账号里还留了1000多块……“她觉得对面那人已经快被她气炸了,连忙讪笑着找补:”这些都是可以卖钱的,对吧……“钟岩觉得自己快要内伤了,正准备开口教训,小公主目光瞥到他搁在桌上的袋子,福至心灵地站起来大声说:”对,我会做甜点!而且做的很好吃!我考过执照的!“正文 8|破产日常之二
泛着奢靡味道的餐厅里,入眼全是深咖与浅灰,砖块砌成的墙上浮着排英文字:Na.via\\\\\\\'s boat。登记在册的中文名是:纳维亚之舟,因为念起来略显繁琐,老食客将其称简化为”舟“而口口相传。
这里是A市最知名的法式餐厅之一,经常被各大美食营销号推荐,而这些通常代表贵且难订位子,不过”舟“一向采用会员制,虽然门槛甚高,却也没挡住众多慕名而来的食客。
不过现在正是上午,餐厅里从意大利空运回的桌椅们大多数在灯下孤独对视。领班周媛正无聊地压着短裙上的褶皱,目光抬起时,轻易就被门口走进来的那人吸引了目光。
她穿了件复古风剪裁的白衬衣,披肩式的衣领下,挂了条夸张的长蝴蝶结,挺着胸往里走时,丝绒黑色长裙随光洁的小腿摇曳,哪怕是在这家以昂贵着称的法式餐厅,打扮成这样来吃饭的人也并不多。
身为一个优秀的领班,周媛能记住大部分经常来的食客面孔,何况这人特色如此鲜明,她稍犹豫了会儿,仍是堆起微笑走过去问:”齐小姐,今天要点什么甜品?“齐悠悠的脸有点发红,嗫嚅着刚要开口,身后仅穿T恤仔裤的男人已经上前一步说:”她来面试,带我们去见周生。“周媛这次彻底愣了,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笑容调整回来,点头说:”好的,老板。“于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变成了齐悠悠,她迷糊地跟着周媛往里走了几步,偷偷用手指轻勾了下旁边那人的袖子,小声问:”你是这里的老板?“钟岩冲她一挤眼:”我给钱让她这么叫的。“
A市确实很少有人知道,这家以格调着称的法式餐厅,幕后老板连西装领带都嫌太麻烦,而”舟“的所有利润也只用来补贴飞鹰的日常运作。
齐悠悠分不清他说的真假,正苦恼地蹙着眉思索,突然瞪大了眼问:”你们刚才说的周生,就是周东游先生吗!“这次钟岩倒是很坦诚地点了点头,齐悠悠一副被幸福击晕的表情,简直想捧着胸口尖叫。身为一个甜品死忠粉,她能轻松背出周东游大师的资料:香港籍甜品师,最拿手的是做盘式甜点,曾经代表中国去法国里昂参加西点世界杯,那是甜品界的至高荣誉。
她以前只是作为粉丝来尝过他做的甜点,钟岩昨晚说让她先在餐厅学徒,也就是说她可以跟着偶像学做甜点了吗!
钟岩这时正带她走进后厨,扭头发现小公主眼眶微微泛红,一挑眉问:”干嘛?你害怕了?“齐悠悠吸了吸鼻子:”我是感动!“
钟岩又觉得好笑,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等着,然后走到一位40多岁的中年人面前,一边朝这边指一边说着些什么,而那位周生则神情越来越严肃。
齐悠悠莫名紧张起来,她攥紧拳头,小口吸着气来调整过快的心跳,这时那条从领口垂下过长的蝴蝶结,被人从旁边轻轻扯了下。
她怔怔转过头,看见一位厨师打扮的年轻男人站在旁边,笑的露出一口白齿:”喂,你打扮成这样来面试啊?“齐悠悠眨了眨眼,没好意思说这是她最中规中矩的一套衣服。
那人抱着胸,围着她绕了圈又说:”不过这衣服还真挺漂亮的,是什么牌子的?“这次齐悠悠答得飞快:”Carolina Herrera。“那男人张了张嘴,决定直接跳过这个问题,干脆伸手过去说:”我叫吴文凯,你叫什么,以后咱们可能是同事呢。“齐悠悠对于来自同事的亲切笑容非常受用,可对于同事伸过来泛着油光的手又有点犹豫,暗自咬了咬牙,用指尖飞快扫过去说:”齐悠悠。“吴文凯笑着收回手,刚要再说什么,两人同时听见旁边传来声大吼:”不行!绝对不可能!“周生中等个子,站在身形高大的钟岩旁边几乎矮了半个头,可当他阴着脸,显露出大师特有的傲慢和尖刻时,连钟岩也拿他无可奈何。
”什么意思,我每天忙得很,可没空陪什么大小姐过家家。“钟岩的脸也沉下来,还没来得及反驳,旁边突然插。进一个细细的声音:”周先生,我有西点师资格证的,我做甜品很好吃。“她声音轻弱,目光却闪亮坚定,唯独在这个领域,齐小公主有着不容侵犯的骄傲。
周东游抱着胸,抬起下巴把她从上至下扫视一遍,然后鄙夷地轻哼一声:”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,过家家一样做小点心,再花钱买个证。你觉得我这里也能这样是吧,真是抱歉,我绝对不会接受我不认可的学徒,也不陪大小姐玩烘焙游戏。“齐悠悠使劲眨眼,努力掩住眸间升起的水雾。
各司其职的后厨,唯独这边凝固成尬尴的结界,这时一名服务生垂头丧气地托着盘子走进来,周生瞥见里面只动了几口的慕斯蛋糕,立即冲出结界走过去问:”又不行?你问过没,他到底对哪里不满意?“那服务生耸耸肩,”问了,他说不出,只说……“他偷偷瞥了眼周生的脸色,声音越来越低:”只说他很失望。“周生的脸色一阵发白,却又带着无奈的挫败,突然瞥向齐悠悠说:”要不这样,你能做出个让那个客人满意的甜品,我就把你留下来。“今天餐厅来了位老人,点了份早餐后,突然说要尝尝主厨做的招牌甜品,结果连点几份都是吃了两口就说不合口味,这让向来骄傲的周大。师大受打击,可又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。
齐悠悠听完整件事始末,顿时也燃起些斗志,她先找来那名服务生问:”能告诉我,那位客人一共点了那些甜点,分别吃了多少吗?“当看完那位客人吃过的几样甜点,歪着头思索了会儿,然后嘴角溢出丝笑意。她压着下巴,把胸前的蝴蝶结系好,认真洗完手走到操作台旁,开始埋头做起一份挞底。
她做得胸有成竹,令周生也好奇心大盛,当看见齐悠悠最后只是端出一道普通的苹果挞而已,顿时又嘲讽地抬起嘴角说:”你以为这里是什么贵妇烘培中心吗?“齐悠悠仿佛没听见,只是昂着头把苹果挞端出去,然后所有因好奇而跟在她身后的人,都看见那位老人先小口尝试,随后露出笑容,低头飞快地把整份苹果挞吃光,还冲齐悠悠露出赞叹的表情……”这不可能!“周生满脸震惊地问:”你怎么知道他爱吃苹果挞?“”他不是爱吃苹果挞,他只是不喜欢朗姆酒的味道。“齐悠悠明显也很兴奋,脸颊上仿佛染了层光亮:”我观察了他吃的几样甜点,慕斯和巧克力这种冷点,几乎是只吃了一口就放弃,但是烘焙过的拿破仑和泡芙,却多吃了几口外皮。于是我想到了朗姆酒,朗姆酒在冷点里味道更重,而烘焙后则会被其他味道综合,但是在奶油里还是会掩盖不住。所以我猜测他反感的是朗姆酒的味道,于是做了道减去朗姆酒的苹果挞,想不到正好就撞上了。“她一口气说完,差点想骄傲地转个圈,然后走到周生面前,歪头一笑问:”所以我可以留下来了吗?“周生紧紧绷着唇线,这时好像再说什么都是自打脸蛋,最后只得沉着脸点了下头。钟岩在旁边看的十分愉快,忍不住阴暗地想着如果自己现在鼓掌,会不会把周生气得就此离职。
这场风波过后,齐悠悠总算是名正言顺入了职,钟岩放下块心事,又开始忙于飞鹰的招募和运作。
再次见到小公主是在两天后,当他敲开自己的公寓门,没忍住惊呼一声:”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!“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小公主,一头引以为傲的长发被剪得只到耳边,齐悠悠原本就难过,被他一说没忍住掉起泪来:”周生说了,西点师不能留那么长的头发,怕会粘到原料里。而且……我也没钱再去护理了。“她抱着膝盖蹲下,把梨花带雨的小脸闷进胳膊里,削瘦的肩线不住发颤。
钟岩知道她有多宝贝她的头发,能够下定决心剪短,是她努力迈出的第一步。于是蹲在她旁边,轻轻摸了把她的头发说:”别哭了,就这样也挺好的。“就是,摸起来手感差了点……
齐悠悠红着眼抬起头,已经没心情在意他搁在自己头发上的手,只哑着嗓子可怜兮兮地问:”我这样是不是不漂亮了?“钟岩忍不住失笑,然后认真地盯着她说:”漂亮,你怎么样都漂亮。“齐悠悠终于笑了出来,她用手背抹了把眼泪,语气里添了欣喜说:”周生说了,给我一个月试用时间,如果我能满足他的要求,就正式开始教我。“钟岩想让她开心点,立即说:”很好,你如果成功了,我送你一样礼物。“”真的吗!“齐悠悠腾地站起来,”什么礼物都行吗?“钟岩觉得这场景有点熟悉,还是硬着头皮说:”什么都行。“齐悠悠开心地冲进卧室,拿了本最新的时尚杂志翻开:”我能要这个发箍吗,我找了很久,只有这个发箍和我的新发型最搭!“正文 9|破产日常之三
一颗蛋黄落入马铃薯粉混着面粉的玻璃碗里,仿佛落日奋不顾身跌进雪山顶,然后被搅得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,黏糊糊共同投入煎锅。
炉子上的牛奶和香草荚被煮得翻滚起小泡,齐悠悠戴上大大的手套,举着锅柄小心地把牛奶倒出,等冷却后加进糖和玉米粉,看它们在搅拌器下渐渐立起软尖,再撒一点香草粉,高高举起端在面前,深吸一口奶油的香味,嘴角牵起个满足的微笑。
然后她围起自己的LV围裙,架上平底锅开始煎可丽饼,涂了黄油的锅底再盖上层薄薄的面糊,当锅里出现诱人的金黄色,就得铲起放在烤盘纸上。
齐悠悠压着尖下巴,认真在饼身上抹着刚打好的奶油和樱桃馅,当这样的程序反复25次后,她耷拉着脑袋坐下,喃喃说:”还是不行,太厚了!“做出25层樱桃可丽饼,这就是周东游对她提出的终极考验。
经过十几天的帮厨后,周东游发现齐悠悠对做烘焙极有天份,普通的甜点并不足以难倒她。于是想出这道考题,只有完成后,才能允许她正式拜入他门下。
可丽饼本身并不难做,可如果要做到20层以上,还得保持造型和口感,就非常考验甜点师的技艺和天份。齐悠悠白天在餐厅忙得脚不沾地,只有靠在家的时间练习,可至今都没做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。
她垂头丧气趴在桌上,手指揉着发酸的小腿,努力撑起往下搭的眼皮……她实在太累了,恍惚地觉得这十几天做的事能顶得上整个前半生。下巴撑在桌上,望着自己被剪平磨白的指甲,鼻尖莫名一阵发酸:要融入社会真的好难啊……可她再没有甩手不干的权利。
揉了揉眼睛掏出手机,依旧没有父亲的消息:他现在在哪儿,过得好不好,会担心自己吗……渐暗的荧幕里映出一张快要哭泣的脸,目光却在这时扫到一个名字,于是硬把眼泪给憋了回去:有人一直拉着自己,哪还有资格自怨自艾。
齐悠悠甩甩头站起,冲进卧室拿出那本时尚杂志,其中某页因为被反复翻看已经揉出褶皱,手指抚过那张已经被微微磨白的广告图片,感觉浑身的力气渐渐在恢复,握紧拳头想:一定加油啊,只要坚持下去,就能得到这个发箍了!
可就在她拿着小勺子,一口口吃掉失败的可丽饼时,突然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,”咯咯咯“声在深夜里响起,效果堪比惊悚片。
齐悠悠吓得倒抽口气,差点被口里的食物噎住,看了眼时钟正指向11点,钟岩一向注重避嫌,根本不可能在这时过来。她随手抄起把厨师刀,脚下打着颤走到门前,眼看那扇门被推开,就伴着声中气十足的尖叫举起刀……”靠!“钟岩扶着额,原本因酒精而生疼的脑袋被叫得快炸开,当他看清举着刀一脸不知所措的齐悠悠,顿时也有点迷糊,皱眉对旁边那人吼:”你送我到这来干嘛?“扶着钟岩那人也被吓得不轻,他是飞鹰的一名元老队员,经常会陪着钟岩出席应酬,以往每次他在市中心喝醉了都会给送到这里来。可今天他刚从醉醺醺的钟岩身上摸出钥匙开门,就如撞鬼般听见一声尖叫,外加一把明晃晃的尖刀……咦,会有穿着猫爪睡衣的女鬼吗?
他张大了嘴在齐悠悠和钟岩之间看了两遍,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赶快把钟岩往沙发上一扔,飞快逃到门边笑着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说:”我先走了,嫂子。“钟岩被甩在沙发上,按着太阳穴□□了一声,他今晚确实喝得太多了,都忘了交代不能送到这里来,可这时也实在动不了,索性在沙发上横躺下,哑着嗓子问:”有水吗?“齐悠悠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恢复,红着脸跑进厨房,倒水时手还有点发抖,努力让自己忘掉刚才听到的称呼,捧着水杯小跑着出来。
可倒在沙发上那人鼻息沉沉,长腿随意搭在沙发边缘,好像已经睡了……齐悠悠在他面前蹲下,眨了眨眼想:这人长得真好看啊,轮廓好像刀刻出来一样,垂下的睫毛那么长,也不知道和自己的比起来会不会输……就是皮肤太糙了,还有点黑,不过这样反而特别有男人味……她看着看着突然脸红了,正想撇开脸,那两道长睫毛突然掀开,浓黑的眼眸里闪过短暂迷茫,随后轻轻勾起唇角问:”你在看什么?“齐悠悠的心脏猛跳,喝醉了的钟岩,痞气中更添了些浪荡感,光是被他的黑眸盯着都会觉得一阵腿软,在加上玩世不恭的语气简直要人命。
偏偏那人还变本加厉,头往前撑起,伸手插。进她的短发往下滑,哑着嗓子说:”小公主,你的头发去哪儿了呢?送给我好不好?“齐悠悠根本没法正常思考,缩着脖子说:”在……在simon那里……“钟岩皱起眉,撑着沙发坐起来,危险地眯起眼问:”Simon是谁?“齐悠悠咽了咽口水:”我……我的发型师。“
钟岩用那颗灌满酒精的脑袋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,可心里更不是滋味:”所以他可以随便动你的头发?“齐悠悠觉得这个问题很莫名奇妙,不动头发怎么造型呢,她瞪起眼解释:”Simon剪头发很贵的,我这次跟他说了很多好话,才用一对耳环抵了剪短发的钱。“她心疼地蹙起眉嘟囔:”那对耳环还是去年的走秀款呢。“所以他不仅能动她的头发,还拿走了她的耳环。钟岩突然觉得有点手痒,莫名对全天下叫Simon的发型师产生了敌意。
他因这念头而沉默下来,让齐悠悠终于从浓烈的荷尔蒙陷阱里逃脱,连忙站起来,把搁在桌子上的水递过去,说:”你不是要喝水吗。“钟岩怔了怔,没想到自己能有被小公主照顾的一天,笑着接过水杯,一口灌下去仰起头说:”什么水,这么甜。“白开水怎么会是甜的?齐悠悠歪着头没弄懂,还是配合地笑了笑说:”大概是……杯子上沾到奶油了吧。“钟岩揉了揉太阳穴,稍微让自己清醒点,这时才发现小公主一直默默往后退,忍不住又笑着问:”干嘛你很怕我吗?“”没有啊。“齐悠悠连忙摇着头否认,这种时候绝不能做贼心虚,一定得表现出不为美色所诱的淡定。
”不怕我,就扶我起来。“
见他一脸坏笑地伸出胳膊,齐悠悠犹豫了会儿,还是往前挪了步,刚搭上他的手腕,就感到一股力量把她往下拉,她吓得尖叫一声,想甩开却用错了力气,脚下惊慌地乱踩,等清醒过来整个人已经跌到他身上……钟岩原本只是想吓唬她一下,谁知没控制好力气,再加上小公主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,不知怎么就钻进了他怀里……她的身体很软,大眼里挂着层雾气,唇瓣看起来又软又甜。钟岩觉得有点冲动,可瞥见她衣服上的猫爪,又硬是拉回理智,红着眼埋头在她黑发里猛吸了口……齐悠悠快被吓哭了,推着他颤声说:”钟岩,你该不会是变态吧……“正文 10|破产日常之四
小公主害怕的时候,很像某只落入陷阱的小动物,惊恐和无措轮番在漂亮的脸蛋上演,让人想……狠狠欺负……钟岩瞪着似醉似醒的眸子,突然就不想松手了,指尖撩起她的头发丝,放在鼻子旁边嗅了嗅,沉着声问:”我怎么变态了?说说看……“齐悠悠吓得往后猛缩脖子:这么看起来更变态了!!5555,救命!
可自己还坐在他怀里,透过水雾渐浓的眸子,能捕捉到那人唇间一抹笑意。于是她召回不知飞往何处的心跳,边试图向外挣扎边泪汪汪地控诉:”你刚才吸我的头发了,还不是变态!“电影里的变态都是这么演的啊。
钟岩忍着笑,脸又朝她贴近几分:”那我吸你哪里不变态,你自己来选。“小公主仿佛当机般的懵懂表情,完全激发了他潜藏着的恶劣因子,借着酒精的指引,指腹从她脸颊往下滑,声线勾起不正经的弧度:”这里?这里?还是……这里?“齐悠悠觉得自己仿佛深陷魔窟里的可怜公主,快被这条恶龙喷出的火给烧化了,她紧紧闭上眼,一把抓住他的手腕,尖起嗓子骂:”钟岩,你不但是变态,还是个色。情狂!“可随即她就感到一阵眩晕,再睁眼时,已经被那人压倒在沙发上,带着酒味的呼吸扑在耳边:”小丫头,你知道什么叫色。情狂嘛?“齐悠悠觉得自己仿佛喝了他呼出的二手酒精,大脑难以运转,只晕乎乎地摇头。
”我要是色。情狂,就把你每天房里……“关房里干嘛,他没继续说下去,可齐悠悠能从他染满血丝的眼里读出肯定没什么好事,她一把捂住脸,从指缝间呐喊:”你这样做是犯法的!“钟岩终于大笑出声,身体往旁边一歪,抬起胳膊揉着眉心说:”别害怕,逗逗你而已。“这沙发非常宽大,刚好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躺下。齐悠悠捂着胸口,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气,随后气鼓鼓地控诉:”钟岩你太过分了,我好心照顾你,你干嘛吓唬我!“钟岩用胳膊枕着头,黑眸半开半阖,懒懒地说:”哦,你怎么照顾我了?“齐悠悠偏过头,理直气壮地盯着他:”我给你倒了杯水!“以前爸爸每次喝多了,她也只是给他倒杯热水,所以这就算是照顾了吧!
钟岩突然侧过身子对着她,长长的睫毛扇动,哑声说:”我饿了。“酒精熏染过的嗓子,能把最平常三个字说的无比暧昧。齐悠悠刚平息下的心脏又开始乱蹦,这才发现两人用着同床共枕的姿势,脸几乎都要贴在一处……她紧张地……打出个嗝,然后红着脸捂住嘴,腾地站起边跑边说:”厨房里还有……可丽饼,我给你拿过来吃。“她没好意思说那是自己吃剩的,拿刀把自己吃过的部分切下,然后在盘子里加了些樱桃酱,再淋上柠檬汁端过来。钟岩刚靠在沙发上点起根烟,瞥了眼盘子里以奶油层叠的薄饼,偏头吐出口烟雾说:”你吃吧,我不爱吃甜的。“齐悠悠却执着地把盘子举在他面前:”我知道,我加了柠檬汁,可以综合甜味,也能帮助醒酒。“她满脸写着认真,钟岩不忍见她失望,于是把烟搁在一边,接过盘子尝了口,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。他的确是有点饿了,于是一口接着一口,吃得非常投入。
齐悠悠坐在旁边,盯着他把一整盘可丽饼吃完,并未察觉自己完成了怎样的壮举。
周东游在”舟“做西点师这些年,最为挫败的事就是老板从不吃他做的甜点,要知道他可是美食家到A市都要亲自拜访的人物,偏偏遇上个不懂欣赏甜食的糙汉老板,实在是有些憋屈。如果周生知道,自己即将入门的弟子能让钟岩把整块甜点吃光,只怕会对齐悠悠另眼相看。
当银叉落入连饼渣都不剩瓷碟,齐悠悠露出老母亲般的慈爱表情,亲眼看着自己做的东西被吃光,真是一种无上的享受啊!
她刚要伸手去收桌子,钟岩已经咬着烟把碟子举起来:”我来洗吧。“他被照顾了一晚上,再让小公主帮他洗碗,他可能会愧疚地睡不着觉。
清洗餐具加收拾厨房大约用了半个小时,时钟已经快指向凌晨1点,可齐悠悠不知为何一点困意都不剩,她装作若无其事,在钟岩身后转来转去,突然冒出一个困扰她许久的疑问:”你到底是做什么的?“她就算再没生活经验,也知道不会有修车工能每天开着客人的车到处晃悠,虽然确认他就是”舟“的幕后老板,可他也基本没在餐厅呆过,那他平时究竟是做什么的呢?
钟岩悬在水池上的手甩了甩,然后随意答了句:”救人的。“齐悠悠怔怔地眨眼:”比如说……救我吗?“
她脑海里浮突然现出钟岩开着车四处搭救落难大小姐,然后把每个人带到不同的公寓安置,咦,为什么觉得怪怪的……”不,你是单独的。“
齐悠悠虽然听不太明白,可还是觉得心情莫名转好:单独大概就是唯一、特别的意思吧。
钟岩把厨房整理完,也觉得清醒了不少,转身看到云里雾里却一脸傻笑的小公主,笑了笑说:”你困了吗?不困就跟我来。“齐悠悠当然不困,她攒足了刨根问底的精神,一路跟着他走进书房,眼看钟岩拉开书桌旁的一个抽屉,从里面取出本棕色外皮包裹的相册。
然后他领着她坐回沙发,一张张替她讲解:”这是12年在可可西里……13年在雅安……14年在尼泊尔……“那是他们每次搜救成功后的合影,从开始只有几个人,到能够排成两列,天地间堆满了断壁残垣,可他们却是在笑,带着能冲破天灾的韧性与力度。
齐悠悠认真盯着那些边缘都翘起淡黄的照片,不知为何鼻子有点发酸。那是她从未了解过的世界,每个人脸上都是灰扑扑的,衣服大多被磨得破旧不堪,根本难以称得上体面,可那笑容却令她心生向往,令她模糊地想起关于英雄的定义。
对于许多人来说,他们就是真正的英雄。
她几乎是敬仰地望着旁边那人:”这就是你做的事吗?“钟岩低头笑出,因她眼里绽出的光亮感到虚荣感十足,手指无意识地往下翻了页,突然听见旁边的小公主好奇问了句:”咦,这个人是谁?“他把目光移到刚翻开的那页,脸色顿时变了,随后把相册猛地一合,站起来说:”不早了,该睡觉了。“齐悠悠怔怔坐在沙发上,手指绕着衣角揉来揉去,却怎么也没法把刚才看到的画面抹去。
某国的蓝天之下,钟岩和一个年轻女孩坐在一条溪边洗脚,镜头在他们同时转头时定格。那女孩和钟岩差不多年纪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穿着一身户外速干衣,笑得眼眸弯弯,帅气又随性。
她垂眸盯着自己的细胳膊,第一次觉得白得有些惨淡,还有点……碍眼。一颗心仿佛被灌满柠檬汁,又酸又涩地想着:像那样热爱运动,能与他并肩作战的女孩才和最他相配吧。
她小声哀嚎着倒在沙发上:好气啊,为什么这么想哭,不行不行,她一定是太累了,赶紧去睡觉,睡醒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……这晚钟岩睡得不太好,辗转从床上爬起时,窗帘缝里刚透进稀疏的晨光。
宿醉的感觉涌上来,令他倒抽口气,按住太阳穴跳下床。看了眼时钟才指向8点,”舟“一般是上午10点营业,那姑娘昨晚累坏了,肯定还没起来。
他随意套上条裤子,裸着上身推开门,准备再去浴室洗个澡,谁知刚走到客厅,就撞见齐悠悠披散着头发,弓着腰,抱着脚,不知做什么做的十分投入。
他冷不丁被吓到,然后又有些好奇,走近问:”你在干嘛?“齐悠悠似乎也没料到他会起这么早,先是愣住,然后迷茫地抬头,随后瞪大了眼喊:”你!你干嘛不穿衣服!“钟岩这才想起自己还上半身还裸着呢,连忙冲进卧室套了件T恤出来,然后惊奇地发现齐悠悠已经把头发整理好,双腿并拢坐得笔直。他好笑地坐到她旁边问:”你这么早起来,到底在干嘛!“齐悠悠知道瞒不住,身体干脆松懈下来,再度捡起旁边掉落的指甲油说:”我在做指甲啊。“”你做……脚趾甲?“
”嗯,周生说西点师不能留指甲,我只有做脚趾甲过过瘾了。“钟岩实在难以理解她的逻辑:”可你也不能穿露脚趾的鞋子啊。“”可是我自己知道漂亮就行了啊。“齐悠悠眨着眼,振振有词的模样,然后她炫耀般举起好几只指甲油说:”我在淘宝上买的,昨天才到货的,好不好看?我以前都是去外面做的,现在想起来实在太亏了。“钟岩忍不住失笑,又有点想摸她的头了,然后他突然生出个念头,把指甲油从她手心里抽出问:”这个怎么涂,你教教我。“齐悠悠还没领会过来,就被他轻轻握住了足弓,小脸瞬间红透,慌张地想把脚收回来。
可钟岩却冲她无所谓地笑了笑,然后扭开瓶盖在她指甲上轻轻刷着,他的脸越贴越近,口里的热气几乎扑到脚踝上,齐悠悠觉得呼吸都快停了,颤着声说:”喂,不用涂了,可……可以了……“钟岩认真把一个指甲刷满,抬起头,邀功似地笑着说:”怎么样,我做的还不错吧。“齐悠悠胡乱瞥了眼,赶紧把脚收回来,低着头含糊地说:”嗯……可以了……我要准备上班了!“一直熬到出门,齐悠悠还觉得脚趾都在发热。上午9点,日头已经毒辣,她正准备照常撑开自己那把小阳伞,突然想到昨晚照片里那个女孩……其实晒黑一点,好像也没关系吧。
她蹙着眉一咬牙,把阳伞收回包里,刚往外迈了两步,就灰溜溜地退回来,连忙把紫色的阳伞撑在头上,愤愤想着:算了算了,管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,她打死也不要晒太阳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