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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
赤水人家 by 郑伯田

2018-5-25 17:34

第五章
  42.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  远远望去,红军走过的那条山路上,一支黄颜色的军队正在蠕动。
  坝子里,白须老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:……紧忙把他背走,去我家。我家偏远些,后生也多,出点事好有个抵挡。
  妈妈望着远处的山路,牙疼似地咂着嘴:背不得,一丝丝一点点也动不得哟。
  白须老人:那,喊几个后生,连床抬起。
  妈妈:怕是也使不得,上山下河,爬梁过脊,一颠一簸,一颠一簸……刚刚接好的骨头,唉!
  正说着,二舅也来了。
  二舅:咋办嘛?你说!
  妈妈:背不得,抬不得,挪不得,动不得……近路还好说,远一点点就使不得……唉!
  二舅:叫一伙后生,持棍拿棒,谁敢动就削他!
  妈妈:那是中央军,弄不好就要动仗火。
  二舅:咱乌蒙山人跟官府动仗火是一次两次?
  妈妈:唉,不是你那说法,要死人的……
  二舅:啥说法,咱乌蒙山人怕过哪个?
  妈妈摇了摇头:能不动仗火,还是不动吧……事急先吃饭,涨饱了肚子,脑壳也灵光。进屋,吃饭……白须老人:你们进去,先吃。我在这儿看着,有事喊你们。
  43.夜色已深,仍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  枇杷树叶滴着雨珠,一滴,一滴……
  树下,一双双晶亮的眼睛,镀铜也似的脸庞。
  镜头拉开,十多个人穿着蓑衣,戴着竹笠,或蹲,或坐,或立,隐身在枇杷树下的阴影里。
  远处的山路上,蜿蜒着灯笼火把。
  叶子端着木托盘,从木楼出来。
  妈妈从木托盘里取下一只碗,递给白须老人。
  老人接过,用调羹搅着。
  二舅自己取了一碗,用调羹搅着。
  十几个人端着碗,慢慢喝着,慢慢吃着。
  妈妈指了指木楼。
  叶子一步一回头地进屋。
  木楼里,竹床上。
  米新睡得很平静。
  叶子坐在床边,看着米新的脸
  火塘里有火苗在跳。
  音乐起:《采杜鹃》的旋律,似有似无,时有时无。
  叶子握着米新的手。
  叶子深情的眼睛。
  叶子轻声细语念叨着:
  (画外音)睡吧,啥子事也没有,米新。睡吧……你是红军,干人都会护着你,泼出命护着你,护得铁紧。睡吧,啥子事也没有……(淡出)44.(淡入)天色微明,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  对面山坡上,灯笼火把熄灭了,又见黄颜色的军队蜿蜒不断。
  忽然,有两个大兵离开队伍,下了山坡。
  隐身在枇杷树下的十几个人互相对视。
  有人站了起来。
  有人走出隐身之地。
  两个大兵上了个小坎,直向坝子走来。
  妈妈指指木楼,挥了挥手。
  有人进了木楼,有人跟妈妈说着什么。
  妈妈推着其中一个进了木楼。
  白须老人蹒跚着迎向走近坝子的两个大兵。
  木楼里,有的人拿起了担仗,有的人拿起了木棍,有的人拿起了大锄。
  对面山坡上,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蠕动。
  忽然,又有几个大兵离开队伍,向坝子走来。
  一乘滑竿紧跟着离开队伍,也向坝子走来。
  妈妈一挥手,说了句什么,几个后生将竹床抬起。
  妈妈打开后窗,两个后生跳了出去。
  又两个后生跳了出去。
  竹床平平稳稳递出窗口。
  四个后生高高举起竹床向远处疾走。
  45.镜头越过菜地,越过驴棚,向一条山沟推进。
  山沟的尽头,是一泓水凼。
  青幽幽的水凼里倒映着远山近树,翠竹红花。
  继续往前走,顺着小溪,一路向上,忽见小路尽头,一面陡峭的石壁。
  镜头推近,石壁上有个黑糊糊的洞窟,小溪就是从那里潺潺涓涓流出来的。
  竹床放在了洞口旁的一片空地上。
  一个系白色头帕的后生按了按竹床,蹲在地上,喊道:拿块石片片来。
  另一个后生拿了大大小小厚厚薄薄七八块石片片,扔在竹床脚下。
  白头帕一片片试着,将竹床架稳。
  坝子里,两个大兵站住,向老人问着什么。
  老人指点着前头。
  大兵又问。
  老人指点着远处,认真地述说着什么。
  两个大兵推开老人,直冲冲向木楼走来。
  隐身在门后的妈妈退向窗口。
  沟口,叶子攀上一棵柳树,手搭凉棚,向远处眺望,坝子里的情景尽收眼底。
  46.忽然一片绯红,照亮了眼前的一切。
  太阳撕破乌云,从山垭口探出半张红红的脸。
  眼前的景色一派鲜丽。
  躺在竹床上的米新觑起眼睛,东瞅瞅,西看看。
  几个后生或坐或卧在山石上。
  白头帕走过来:兄弟,饥不饥?
  米新楞楞地看着,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。旋即,明白了,不好意思地笑笑:不饥,不饥。
  白头帕又问:冷不冷?
  米新:不冷,不冷。
  白头帕大着嗓门说:你放心,天塌下来,乌蒙山人个个都是长汉子,干人队伍上的人我们护定了。
  说着,他坐在竹床边的地下,扬着脑壳,看着米新傻笑。
  柳树枝桠上的叶子,手搭凉棚向远处眺望。
  远处山道上,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蠕动。
  又有几个大兵进了坝子,白须老人迎了上去。
  一个大兵伸手推开白须老人。
  老人趔趔趄趄退后。
  大兵如临大敌似地围着木楼四处查看。
  前头来的那两个两个大兵,推门而入,剩下的大兵围住木楼,紧张地警戒。
  妈妈从窗口跳了出去,回身拉上窗户。
  47.白头帕依着竹床边边,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片烟叶,慢慢地卷。他问道:你们红军还招兵不招兵?
  米新:咋,你想当红军?
  白头帕憨厚地笑了。
  米新接着说:我们叫扩红,随时随地都有干人参加。唉,也不知道同志们走到哪儿去啦,你想参加也莫想哟。
  白头帕将卷好的烟衔在嘴里,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,说:大方县呢。
  米新急切地:大方县,大方县在哪儿?
  白头帕:在贵州,有二三百里吧。
  米新”唉“了一声,使劲在床上拍了一掌。
  白头帕拿出火镰,”啪啪“打火。
  几个大兵进了木楼。
  两个大兵蹬着楼梯上了楼,左看看,右看看,旋即又上踏上楼梯,探头探脑向天楼张望。
  滑竿停在坝子里。
  一个女人被扶下了滑竿,一扭摆一扭摆,甩着圆溜溜的屁股,走向木楼。
  二舅从山洞里钻了出来,一边走一边说:里面宽敞着呢,遭瘟的要是过来,咱就进洞子。
  白头帕不以为然的说:进洞做啥子?阴湿阴湿的,遭瘟的若是来了,抬上米新兄弟满山绕圈圈,一会会儿就绕糊涂了他。
  二舅白了他一眼:就你能!
  沟口,柳树枝桠上的叶子,手搭凉棚,眺望着远处。
  48.木楼楼上,女人躺在竹床上,几个大兵围着她。
  有个大兵弓着腰,撅着腚给她捶腿。
  有个大兵蹲在地上,从打开的皮箱里往外掏着东西——烟枪、烟盘、烟灯、烟签子,一样一样摆在竹床上。
  有个大兵举着拧开了盖的行军壶。
  女人闭着眼睛,一脸疲倦,死去了一样。
  白头帕看见妈妈来了,赶紧迎上去,问:娘娘,咋个样?
  妈妈走到竹床前停下,看了看米新,说:遭瘟的进了家,不晓得要整哪样。
  白头帕站起身,问:你说吧,咋个整?
  妈妈:没啥子整的,看看再说吧。
  说着,妈妈从怀里掏出两颗鸡蛋,递给米新,说:先吃下去。
  木楼里,那个女人”呜噜呜噜“吸着烟枪,一脸的惬意。
  捶腿的那个大兵停下手,抬头看了看她,又扭回头去,看了看举着水壶的大兵,抬手做了个示意。
  烟枪离开嘴巴,一缕青烟从紧闭着的嘴巴里缓缓喷出,缓缓喷出,女人舒服得呻吟了一声。
  水壶递了上去,女人欠身喝一口,在嘴里使劲漱,使劲漱,然后一伸脖子,咽了下去。
  她闭上了眼睛,翻过身来,仰面朝天躺着,似乎睡着了,而且睡得很沉很沉。
  49.米新拿一颗鸡蛋递给白头帕,另一颗递给二舅。
  二舅接过来,在床边磕开,剥皮,又递回给米新。
  米新:二舅你吃吧,累了一整夜。
  二舅硬是把鸡蛋塞进他是嘴里,夸赞道:看我幺哥儿,多懂事,快吃了,你有伤在身,饥不得,吃吧,吃吧……白头帕将手里的鸡蛋递给二舅。
  二舅接过来,磕开,慢慢剥着皮,对着白头帕说:还想当红军呢,学着点!哼,看人家米新,多懂事。
  白头帕憨厚地笑了笑,使劲嘬着手里的烟屁股。
  坝子里,女人一扭摆一扭摆地从木楼里出来,上了滑竿。
  几个大兵前拥后簇,慢慢向着对面的山路走去。
  另几个大兵从木楼出来,手里提着腊肉、火腿。
  落在最后的大兵竟然披了一条被子。
  白须老人跟上去,张了张嘴,想说句什么,犹豫了一下,又退了回来。
  叶子从柳树上猴子一样滑下来,向山沟跑去。
  黄颜色的队伍仍然在缓缓地蠕动,象一条没头没尾的菜花蛇。
  滑竿溶进了山路上黄颜色的队伍。
  50.木楼里,竹床重新摆在了火塘边。
  十几个人或蹲或站或坐,一个个兴奋得嘻嘻哈哈。
  白须老人进来,解下蓑衣,摘下竹笠,坐在叶子搬过来的竹椅上。
  妈妈急着问:那几个遭瘟的要整啥子?
  老人笑的胡子一撅一撅:那遭瘟的是官长的小婆娘,大烟瘾犯了,要买烟土,我告诉她前头有,有人家专门做这个生意。她等不及,上楼过了瘾,临走的时候又顺了一条火腿,两块腊肉,还顺走了一条被子……妈妈叹了口气,又笑了:遭瘟的,真真是些遭瘟的。
  白头帕:刮民党,刮民党,不刮民,不害民,不扰民,不坑民,还叫啥子刮民党哟……老人:唉,没出事比什么都好,老天爷会打雷的。
  白头帕:指望着老天打雷?还是指望着红军打炮吧!
  老人没接茬,冲着他笑了笑,站起身,欲走又回,冲着妈妈压底了声音说:你要小心啦,昨天老五又进城了,听说他那个保安团的老表没理他。中央军来了,若是找上门去告密,麻烦可就大啦。
  二舅立在竹桌旁边听两个人说话。
  妈妈点着头:晓得,我晓得。
  白须老人:让新姑爷去我家住几天吧,我家偏一些,遭瘟的找不到……妈妈:不怕的,我有办法。
  二舅:让他几个哥哥在你家住下,遇上事也好招呼……妈妈:不怕的,真的不怕。
  二舅:万一呢?遭瘟的给你弄个措手不及呢……妈妈沉吟着:不行,娃儿们要做活路呢,一天不干活路,吃啥子,喝啥子?唉……又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儿。
  叶子进来了,站在旁边。
  妈妈透过敞开的门看着远处山坡。
  山坡上没了黄颜色的浊流,早恢复了原先的平静。
  二舅:我是说不怕一万,就怕万一……
  妈妈收回目光,看着二舅,只是沉默着,好久好久不说话。
  二舅:万一,象别了马腿……
  妈妈深深地出了一口长气,一字一顿地:……万一……万一……真的措手不及……马遭象别住了腿……我…我…就点一把火,看见火就请你们来救驾,赶紧,赶紧的,要得?
  二舅:见着火就来救驾,要得!我记下了……
  白须老人:要得,就这样说定了。
  说完,两人扭头就走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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